Nada, nada más

「一個人看書，一個人看海，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等待，一個人唱歌，一個人默默存在。」aniDa的歌。

鴻鴻在他的中時部落格穿牆人一篇叫「鴻鴻四十自述」的文章中提到aniDa與她的這首歌︰"aniDa是香港女孩，每次到香港阿麥書房就見她在守櫃臺，渾號「店員A」。後來才知道她唱歌，還到台灣唱過幾回，但我每次發現時都錯過了。〈一個人〉是她少見的國語歌…何等自得，卻也不掩寂寞。最後她的結論是「要愛我自己，世界才美麗。」我總是想改成「要愛這世界，自己才美麗。」沒有對錯，只因我老了。然而管你同不同意，還是被牽著跑，這就是歌曲的魅力。

…年過四十，也開始看穿自己的脆弱。以往總想保留隨時移動的可能性，現在醒悟到可能性有限，反而想跟一個相投合的人，找一個勉可安身的小窩，細水長流。這，彷彿卻是最難的。"

過去的七月中旬過了二十六歲生日，從前主持live gig認識的某團小吉他手嘻嘻哈哈問我︰主持姐姐妳現在有沒有年齡壓力？您瞧瞧您瞧瞧，許多東西無需等到年過四十就得面臨。大部份年過二十五的女子以及部份男子，仿彿單身、未嫁娶，就有違社會認同以及體制設定，搞得所有女生(以及部份男生)惶惶恐恐，在主流愛情文化的強力荼毒下已經寂寞無助感傷得要命，在旁人的殷殷關切或咄咄詢問下更深覺自己是異類，仿彿單身有礙社會進步有違自我身心發展有愧父母養育恩澤，將將就就墮入婚姻不得善終又被斥責"當初太衝動"。

所有人都害怕自己跟別人不一樣，但另一方面又希望自己和別人有點不同。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啊，男人說妳在自己眼中天下無雙，關起房門對著蒼井空的AV打飛機沉浸在她們的亞美蝶亞美蝶裡，要不然就是埋頭打暗黑打到不接電話讓妳世界真真全面暗黑。女人說你是我的最初最終唯一，週年慶時還不是丟下你撕殺去眼裡只有折扣前折扣後的數差。

我現在常把自己比喻成人渣磁石(scumbag magnet)，吸引到的男生都是一些怪咖或者不必要的麻煩精，或者只想跟我上床的禽獸。當然首先我必須反省來自自己本身的問題，"菩提本無樹…何處惹塵埃"的道理我是明白的。我也常把母親想幫我安排類似相親、介紹對象、甚至把妹妹看不上的對象轉介給我，在朋友間當話題來自嘲並不覺可恥。把周遭發生的事情以及置身當中自己當成笑話，甚至當成電影分鏡圖逐格逐格拆解成為書寫體裁，自己暢快得多，也能把自己的傷春悲秋昇格為稿費何樂而不為。

鴻鴻寫得沒錯︰「…開始看穿自己的脆弱…醒悟到可能性有限」。畢竟生活接觸到人事物是一件事情，而如何生活又是另一件事情。即使有時我們會聽到一些很順應當下心境的歌曲，得到溫暖得到鼓勵——例如陪伴鴻鴻渡過四十歲的aniDa的這首歌，今日也的確撥開雲間使我的陰暗雨天流瀉一點陽光。但歌曲總歸歌曲，一首歌頂多可以重複的聽在音樂響起時給妳陪伴與安慰，頂多耳邊掛著mp3看書看海搭車行走睡覺，大部份都屬比較表面的行為。放下耳機即使旋律還在耳邊迴蕩，真正面對生活卻不單單如此。神智必須適時清醒或清醒，心境必須適時沉溺或抽離，一個決定可能影響妳的下半生，一些迷糊可能得以讓妳熬過某次困境。

我想有時歌曲文字的意義某層面在於陪伴，聽著看著進了心坎裡，於是知道自己並不是唯一持有此想法感受此情緒的，有某一個人某一些人和自己於不同時空區域產生共鳴，在類似的基石上獲得啟發尋獲同類，內心因此感到安慰。像dalida歌中如此唱︰
「Pour ne pas vivre seul 為了不孤單地活著
On vit avec un chien 我們養隻狗來陪伴
On vie avec des roses 我們以玫瑰來襯托
Ou avec une croix 或以十字架來支撐
…Pour ne pas vivre seul on se fait des amis 為了不孤單地活著，我們結交朋友
Et on les réunit quand vient les soirs d'ennui 當無聊的夜晚來臨，我們便相聚一起
On vit pour son argent, ses rêves, ses palaces 我們活著為了金錢，為了夢想，為了心中的殿堂…」

這首歌中有一句，是我每聽每必讓我的思考點停頓的的，「Mais on a jamais fait un cercueil à deux places，但我們從不曾準備一口可以容納兩個人的棺材」。網路上有句搞笑求婚語是︰"妳願不願意葬在我家祖墳？"但那也只是葬在祖墳並非合葬，"妳願不願意跟我葬在一起？"這句話若成為求婚語其實蠻毛骨悚然的。雖然那句歌詞讓我有被撞擊的感覺，因為的確沒什麼聽說過一口可以容納兩個人的棺材，古代嬪妃陪葬也大部份一人一口棺，甚至無棺吞了鴉片然後口中塞顆珍珠或什麼珠寶了事。但以實際面來說，可以容納兩個人大小的棺材應該會很貴，而且哪有時間點那麼巧兩個人剛好一起死掉，除非殉情或者一起被謀殺遭遇意外之類的，並且現在大部份都是火化。去年農曆新年媽媽興致勃勃的帶我們三姐妹去看她買的靈骨塔，她的好朋友們都買了同一棟，她說"住在附近以後要聊天串門子很方便"。我說如果我死了，大概會像貓一樣自己找一個地方躲起來死掉吧。媽媽皺著眉頭像貓刮了我的手臂一把。

死亡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生活也是，就像電腦的主系統，周遭的人事物是可以反安裝再安裝的軟件或外掛，遇到病毒或不小心刪掉檔案是常有的事。

十一月開始沒什麼特別原因的，一直習慣深夜才離開公司的我，九點左右就收拾東西下班。下班後回到住處，關了日光燈開著床頭小燈，放了新買的唱片，然後洗上很長的澡。其實洗澡只花了很小部份時間，主要是敷髮么眼膜面膜，偶爾還有身體磨砂及敷身體膜。洗去這膜那膜之後，再擦上各樣乳液精華素的保養步驟。很麻煩很累，但全程投入的專著讓我感覺平和，並且完成之後有一種從頭髮到腳趾都潔淨馨香的滿足。睡前靜靜喝一寫紅酒或香檳，看一本書直到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如果世界像「楚門的世界」是一個大攝影棚，鏡頭遠遠的拍攝或拉近，我起身拔掉攝影機的電源插頭。

這兩天和久違的其芳通電郵，他說︰「…感覺上妳變得柔和了，不像是以前那有菱有角，卻又想隱藏自己而又不小心刺傷別人的幽靈石頭…現在的感覺，妳柔和得來，帶了一點點溫暖的陽光，我相信妳現在的心境一定是美好的，美好的事情發生在妳的身上，我很替你高興。相信我，現在的妳比以前我愛上的妳更加的美麗、動人。」

我想我並非遇到了什麼美好的事情並非感覺快樂並非釋然並非尋獲了方向，只是明白了格局然後感到平安。無需多勇敢積極正面樂觀來證明一些什麼，或多堅強驕傲冷酷來附和一些什麼。我只想成為一個簡單而強壯的人，像張愛玲「創世紀」裡那樣的描述︰「…一望無際，幾千里沒有人煙——她眼睛裡有這樣的一種荒漠的神氣。」

我想要這種簡單而強壯的神氣。即使必須花上一輩子來練習。

aniDa - 一個人

一個人看書　一個人看海
一個人吃飯 一個人等待
一個人唱歌 一個人默默存在

獨自坐飛機 獨自去旅行
獨自晒太陽 獨自看電影
獨自彈結他 獨自看夜景
滿腔說話卻沒有人聽

一個人 一個人 最愛胡思亂想的心
一個人 一個人 甜蜜空氣獨自呼吸

我就是這樣古怪得可以
我就是懶理誰不睬不理
明天太陽總是依舊升起
心情好壞也要隨我歡喜
我學不懂對你小心翼翼
我搞不懂怎麼裝扮自己
也許這一切根本就沒有關係
要愛我自己世界才美麗